上 篇
三月。我开始被囚禁在城堡。等待轮回。
常常有飞鸟掠过城堡上空，无疾而终。空留一片惆怅。我知道城堡之外的世界，定有千般色彩，万般姿态。然而这是找不到出口的地方，存在于天堂与地狱的交界。所有的生命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，等待神的来临，等待宿命中已成定局的轮回。我不，我偶尔会微笑和哭泣。因为相信未来有奇迹。点点期盼，点点失落，都在春去冬来中重复。
城堡的东边，有我热爱的太阳。早晨他匆忙的脚步声，是只属于我一人的音乐。没有人陪伴，没有人分享。所有的生命在这儿只剩微弱的力量。苍白的世界。
这儿没有人。一群灵魂走来走去。
我怀念从前的时光。清澈的小溪和岸边的野花，当然还有可爱的伙伴。花朵的清香穿透了水，沁人心脾。呼吸着芬芳的气味，我和伙伴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。它们叫我Seraph。传说中有着六翼的天使。当时多羡慕天空中的飞鸟可以拥有自己的翅膀。
如今，我在这里。这个没有色彩没有生气的城堡。那些掌管生命的精灵挥动翅膀的时候，发出沉重的叹息。它们的羽翼是浅灰色的，仿佛沾染了洗之不去的阴影。当它们睁开浅灰色的眼瞳，看着你，就好像无辜的婴孩。我试图和它们交流，然而它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你，一言不发。即使到了轮回时间，它们也只是抓着你的衣袖，带你飞走。
每隔一秋，才会有精灵来城堡带走那些宿命中到了轮回时刻的灵魂。有的灵魂会哭泣，因为喜悦；有的灵魂会哭泣，因为害怕。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并不遥远，而在轮回之前没有谁能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。长久的孤单的生活终于要结束，它们终于可以去天堂或者地狱。
我说过，太阳，只有太阳才是我唯一热爱的。我听得见他的脚步声，却无法见他一面。他是当然不会来这个城堡的，甚至，连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。不知道隔了多少秋，我终日游荡在城堡，做着无边无际的美梦。终于有一天，城堡里进来了一个特别的灵魂。它的前世是一只雁。
没有一个灵魂注意到它的出现。只有我，用好奇的目光注视它。它走过来对我说：“我是一只雁。我叫Pisces。”传说中有着双尾的鱼。
我们成了城堡中唯一常用言语交流的灵魂。我已经很久很久没了解到城堡外的世界了。它一一告诉我。天边绚烂的晚霞，总是成为它飞翔的理由。而更令我开心的是，它告诉我太阳每天都气宇轩昂地站在天空中，威武得唯美。我想象得出来，因为那是我热爱的太阳啊。如果有一天，我终于等到了我的轮回，无论天堂或者地狱，我都会每日虔诚地为太阳祈祷。看着他从东方走来，向西方走去。
“Seraph，如果有一天，我终于等到了我的轮回，无论天堂或者地狱，我都会每日虔诚地为晚霞祈祷。看着她微笑着羞红了脸。” Pisces忽然对我这样说。
于是我开心地笑了起来。多么好。心中有个爱的方向和期待多么好。
精灵来了。有一个精灵看见Pisces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温柔。我知道她一定喜欢上了Pisces。按照城堡的惯例，如果精灵选择了谁，那么那个灵魂只有留下来，成为精灵的附属品，除非精灵放弃了它。我的心中升腾起悲哀，为Pisces。然而Pisces是不知情的人。当那个精灵向它伸出手，它微笑地握住精灵的手，以为它们可以做朋友。单纯的Pisces。
我看着精灵浅灰色的眼瞳，它无辜地看着我。只有我知道，在无辜的背后，潜藏着多么危险的信号。
它们飞走了。Pisces的手中多了一块灰色的水晶。那个精灵留下来的信物。看着Pisces那么开心，我却难过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晚霞，Pisces的晚霞。还有可能再见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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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在城堡里常常被遗忘。所有的千篇一律的生活步调，已经让灵魂们忘记了还有春夏秋冬的更替。我一直在祈盼轮回的时刻快快来临，所以我每天都记载日子的流逝。
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。一秋已逝，精灵们又将到来。而Pisces，很快就要知道真相，多么不忍心。我明白它对晚霞的热爱，正如我对太阳一样。
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：和Pisces逃离城堡！
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吧。但心中是那么强烈地希望Pisces和自己都能得到幸福。每天每天，我都喜欢听它对我说晚霞和太阳的故事。在这个无人知晓出口的城堡，逃，是多么困难的事。而即使我们侥幸找到出口逃出去，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？我们能看见晚霞和太阳吗？……这一切，都还是未知的谜。然而，就算只有一丝的希望，我也不愿意放弃。找不到出口的地方未必不存在出口。那些精灵出入的边界，虽然我们这些灵魂穿透不了，但……一定会有办法。
我告诉了Pisces这个想法。我以为它会困惑，得到的竟是支持的回答。
我们开始寻找出口。城堡无边无际地大，到处都是灰色的城墙，坚硬。我们敲打城墙，试图敲碎。然而只是徒劳的结果。那些冰冷的绝情的石头，仿佛只是闲闲地站定，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们。Pisces看着焦急的我，目光流露出的是关怀.
这一瞬间，我的心中忽然涌动起温暖。甚至，爱意。
太阳是我敬仰的神。高山仰止。
撞击着我心的是不遗余力地要Pisces幸福的冲动。那种感觉在我心中第一次出现。所以我断定：Pisces将成为我的爱。近在咫尺。
有一天，我们在东城墙的角落发现了很奇怪的光。隐藏在两块城墙之间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是太阳的家。
我决定孤注一掷。当清晨太阳匆忙地经过城堡时，我勇敢地喊了他的名字。当然，他只是做了短暂的迟疑，便继续赶他的路。我没有气馁，坚持着。终于有一次他停了下来。他说：“城堡里的灵魂，是你每天在喊我的名字吗？”
他竟然从城墙里穿越！来到我的面前！我唯一热爱的太阳！真真实实地站在我的面前！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，却只是傻傻地看着太阳对我微笑。……
太阳答应救我们出去。这么轻易解决的一个问题。这无疑是个好消息。 Pisces会幸福了。Pisces可以为它的晚霞祈祷了。可是，为什么我的心中那么悲伤？
在城堡的最后一天，我独自坐在东城墙的角落。望着灰色的天空发呆。当明天太阳升起，新的生活将会开始。一切在城堡的回忆会消灭了踪影。而我爱的Pisces就要和我各奔东西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，Pisces坐到了我的身边。接下来他说了这么一段话：
“你还不知道吧？Seraph，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。当我还是一只雁的时候。我飞过那清澈的小溪，看见了水中的你。我也不明白天空那么高，为什么我看得见你。也许是水太透明，也许是前世注定。总之我看见了你。然后爱上了你。你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，一只雁怎么能爱上一尾鱼？然而我就是爱上了你。于是每天每天我都要经过那条溪流。直到秋天来了。我们必须离开。等到下一个春天，我回来，你已经不在了。所以我决意要来这里，我相信一定会在这里遇见你。我还要，带你离开这座城堡。让你自由，给你幸福。我对你说，我热爱晚霞。是的，我热爱她。诚如你热爱太阳一样。但我知道，我爱你。这不是高山仰止的爱，不是遥不可及的爱。明天，我们就要离开这里。我想把所有的话告诉你。外面世界的美丽正等待着我们一起去欣赏。Seraph，你是‘六翼的天使’。我是‘双尾的鱼’。虽然天空和河流相隔了那么远，但我相信只要有爱，我们可以共用一双翅膀，共用一对尾翼。”
我没有任何语言。直接拥抱了Pisces。
明天，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城堡。这非人的地方。我们要回到美丽的世界。我仍然会兑现我的诺言：每日虔诚地为太阳祈祷。看着他从东方走来，向西方走去。而Pisces也会兑现他的诺言：每日虔诚地为晚霞祈祷。看着她微笑着羞红了脸。只是，我们是心灵相通的雁和鱼，我们会一起为太阳晚霞祈祷。
……
发表于 2010-11-4 15:32:05
